慕白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灵魂在空中飘荡，无枝可依。

这个世界千奇百怪，天上有巨大的金属飞鸟，地上道路四通八达，有不需要马拉着就能跑的极快的大铁盒子。

慕白没用多久就明白了，这是知月以前生活过的世界。

可是他的灵魂怎么会到这里，又该如何回去？

轻飘飘的灵魂飘过城市上空，这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摩天大楼，有他想都没有想到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灵魂漫无目的地飘荡，最后落在一处郊外的房子里。

这处院落并不小，只是很破旧，饶是慕白现在只是一团轻飘飘的灵魂，似乎也能感受到屋子里阴冷潮湿的霉味儿。

这处房子里，养着上百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

慕白看着这些孩子，吃饭的时候这些孩子们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边上，等着稍微大一点的孩子给他们打饭。

他们的碗都是一样的，金属质地的饭碗上，刻着“xx公司捐赠孤儿院”的字迹。

知月以前写过这样的字，慕白凭着差不多的形状辨别出这些字迹，孤儿院，大概是与慈幼局差不多的地方。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都在长身体，吃得多，饿得快。可是这个孤儿院显然情况并不理想，没个孩子只能分到一勺饭，饭量稍大一点的，根本吃不饱。

尤其是那些打饭的大孩子，对待那些比他们小一些的孩子，一勺饭生生变成了半勺。

慕白带兵打仗多年，粮草不足的情况年年都有。朝堂之上那些老狐狸一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前线战况吃紧，他们却在为了自己的利益博弈，克扣前线战士们的吃穿。

如今看着这群小萝卜头，慕白突然想起那群吃不饱穿不暖的将士们。

在一众萝卜头里，慕白注意到角落里那个头发极短的小孩儿。

她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却是最干净的，脸蛋亦是生的极好，可爱至极。

甚至，有些像是遥儿。

慕白不自觉地靠近那个孩子，看到她清亮的眼睛，那一刻，慕白如遭雷击。

这是……知月。

是小时候的知月。

她正在小口小口地吃饭，仿佛眼前看不到什么油星的大锅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

看着知月不停吞咽的动作，慕白仿佛被融化了一般。

同样是半勺食物，比知月还小的小朋友已经狼吞虎咽吃完了，知月还在细嚼慢咽。

直到所有的小孩子吃完饭，知月才不紧不慢地吃掉碗底最后一口饭，乖巧地拿着自己的餐具，放回餐具回收的地方。

孤儿院孩子太多，他们连饭都吃不起，更拿不出钱让这些孩子们接受最好的教育。

院长就是他们的老师，只是院长一个人能力有限，只能讲讲语文数学这两门课程。上百个不同年龄的孩子，只能这么凑活听听。

旁的小孩儿并不在意，有时候院长讲低年级的课程，年龄大一些的孩子已经学会了，自然不会再听一遍。

有时候院长讲一些高年级的课程，小朋友听不懂，一个个趴在桌子上，耷拉着小脑袋。

唯有知月，不管是什么课程，能不能听懂，她都乖乖地拿着自己的半截铅笔，和两本没有书皮的课本认真听讲。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这里陆陆续续有新的小朋友来，也有小朋友会离开这里。

唯有知月，一直待在这里，守着这所老旧的房子，挨过一个个春夏秋冬。

知月十岁那一年，当地市政开始提倡九年制义务教育，所有适龄的孩子都必须完成国家规定的小学和中学。

对于知月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孤儿院里许多孩子跟不上小学的教学进度，好在知月基础不错，经过一番考试之后，以十岁的年纪直接插班到五年级。

后来，慕白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在飞速变化。

这些年知月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家庭，不是没有人想要领养她，长得好看学习不错又乖巧的女儿，纵然是个女孩子，也是有不少家庭想要领养的。

只是知月一直不接受。

那些想要孩子的夫妻，不外乎无法生育，想要领养一个孩子，百年之后有人送终。

他见过知月悄悄去看那些想要领养她的夫妻，告诉他们自己只是一个女孩子，以后嫁出去就会是别人家的孩子。如果要养老送终，还是得领养男孩儿才行。

那些夫妻，无一例外地接受了知月的建议。

那一刻，慕白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阵痛。

他知道大盛对于男女的评判标准并不一致，饶是大盛自诩民风开化，女人可以自由出入，甚至可以像男人一样经商，参军。

可事实上，民众对于那些女性的评价并不好听。

在民众的眼里，没有结婚生子的女性，就算日赚斗金，有一番功绩，也是个失败的女人。

例如菁华，例如宁疏星，以及，千千万万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女孩儿。

惊雷曾经问过他，王妃为何一定要去做那些事？

从女团选秀开始，就是知月一场无声无息的战斗。她凭借一己之力，不说扭转大盛对于女性的看法，至少让菁华，宁疏星，金袋袋，芊婉这样的女孩儿，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职业，去追逐她们的理想。

被她们影响的其他女孩儿，以后也许会走上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那个时候的他，只是单纯地支持知月的每一个决定，也看到了这件事之后的影响。但是他从未想过，知月这样做背后的原因。

现在，他看到了这个原因。

这个世界比大盛开化不知多少倍，可是每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在领养时，面对聪明懂事又听话的女孩儿，和也许没那么聪明懂事听话但是个男孩儿，这样的单选，他们毫无例外地选择了男孩儿。

至少，在慕白跟着知月的这段时间里，他没有见过坚持要领养知月的夫妻。

他的知月，在这所破旧的房子里，跌跌撞撞，野蛮成长。

学习优异的知月，初中毕业便已靠着全市前三的成绩被当地最好的高中录取。减免学费，还有补助。

靠着自己的能力，知月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理想。

她，也是慕白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