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道……死过两次吗？

不对不对……

先不说上一次死是什么时候，这一次，难道她已经死了吗？

“我是死了吗……你要把我复活吗？是，送回现代还是送回古代啊……”红锦茫然地问。

“死与生，不过是世界轮转，周而复始。在哪里生，在哪里活，又有什么分别？”灵船渡从红锦身上幽幽挪开目光，一双空洞的眼眸看着竹筏下无波无浪，却又发出淅淅沥沥水声的冥河。

红锦挠头，“对不起……你的话我没听懂。”

能不能换点人类能听懂的语言啊！

“不过，如果能选的话……我会更想回现代。你能送我回去吗？”红锦满怀期待地问。

“你在原衡尚有一段情劫未了。你已经忘了吗？”

“忘……什么？”

“你上一次来找我时……”灵船渡说着，顿了顿。

她突然抬起手，手指在红锦眉间一点。

一股阴冷的气息自脑门处蔓延至全身，红锦打了个寒战。

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脑海里。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红锦捂着脑门叫道。

“自然是带你回你该去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问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灵船渡突然勾唇一笑，笑容有种阴森的鬼意，“我不存在呀。”

“咳咳咳……”

红锦一阵激烈地猛咳，嗓子里如火烧火燎一般干哑疼痛，头晕眼花地从床上撑起身体。

“你昏迷了三日，慢些起来。”黄祯清泉一般的声音在红锦耳边响起，随后红锦便感觉到黄祯在她手上扶了一把，及时地在她后腰上垫上一个软枕。

红锦缓了许久，才能完全睁开眼，看清眼前所有的东西。

这是一间陈设简陋的小木屋，墙上还挂着一些乡下人才会用到的粗制农具。

黄祯手中拿着一碗水，正用勺子舀着调整水温，一身青衣一尘不染，屹立在一片农家气息浓郁的背景中像是个误入凡尘的仙人。

“半……仙……”红锦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先别说话，喝点水润一润。”半仙在床边坐下，姿态优雅的舀了一勺水，递到红锦的嘴边，一勺一勺，喂了红锦好几口。

水是暖融融的，不凉也不烫，还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半仙，你往水里放糖了吗？”红锦勉强笑着问。

“不仅放了糖，还有十一味药材。”黄祯道，“先前听春晓说你很怕喝药，便想办法把药味藏住了。”

上哪去找半仙这么好的大夫啊！

这么设身处地地为病人着想，简直让红锦想当场给他做个锦旗！

红锦感动得泪眼汪汪，乖乖地喝完了一整碗喝不出药味的甜水。

“我中间昏迷了这么多天……京都里怎么样了？”红锦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她想知道二姐和大姐是不是还在因为她的死伤心……也想知道希望学堂和丐帮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有，云澈……

想起最后云澈对她说的话，红锦心里还是一阵悸动。

如果云澈真的喜欢上了她，或者至少有一点点在乎她……

她就这么诈死，把他丢下，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黄祯并没有详说细致的情况。

红锦点了点头。

没有意外发生就好……

那看来云澈也跟她意料中的一样，可以慢慢把她放下，终于开始追求他真正的心上人了吧。

“这里距京都五十里，是地属越临县的一个村子。”黄祯收起碗，将红锦身后的软垫又抽了出来，扶着她慢慢躺下，“你的身子弱，还要在这里休养上几日。委屈你了。”

“不会呀！能在村子里感受一番春耕农忙，还挺有意义的！”红锦笑着说道。

“你不嫌弃就好。”黄祯唇边勾起浅浅一笑，如同拂过杨柳的春风，和煦温柔。

他给红锦轻轻拉好被子，“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便叫我。”

“好……半仙你辛苦了……”不知道是不是药的暖劲儿作祟，红锦感觉越来越困，眼皮打架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黄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红锦的睡颜半晌，走出屋外，轻轻关上了门。

“有劳你了。”一灰衣人负手而立站在门外，身姿英挺潇洒。

正是泗阳清和。

“同为六部中人，泗阳前辈不必客气。”黄祯淡淡道。

泗阳清和叹了口气，“若是你父亲当年有你一半的魄力，药部也不至于沦落至今。”

“晚辈虽与家父理念不同，但对于六部一统的决心是一样的。只要泗阳前辈一声令下，倾覆皇宫只在一念之间。”黄祯面无表情地道。

泗阳清和挑眉，“哦？祯儿你竟然有如此本事。”

“册封大典上，在场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晚辈种下了宁心蛊。晚辈可以提前引爆蛊虫，也可以静等三个月后。蛊虫三个月后便会自行引爆，除非有人在那之前找到并杀死母虫，否则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在三个月后蛊毒发作而亡。”黄祯语气平淡，仿佛是在介绍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唯一的一份解药，晚辈刚才已经给红锦服下。”

泗阳清和听了黄祯的话，忍不住惊愕，“什么？那岂不是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会殒命？”

“是。”

“但我们要除的只是原衡皇室，还有一些支持他们的党羽！怎能将所有人全部毒杀？”

“有什么差别？”黄祯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原衡走狗当年屠戮我六部众人，覆灭整个宁远时也并没有特意放过哪些人。”

“对于宁远公主的下落，狗皇帝更是无止无休地追查至今。除之不尽，必将卷土重来。”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原衡中也不乏一些同样与我们同仇敌忾的世家！我们没有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比如谁？”

“慕容家如何呢？慕容丞相当年义无反顾收养红锦，一直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待。如果他有半分歹心，早就将红锦送到狗皇帝面前，何必还费心费力抚养她长大？”泗阳清和苦口婆心地道。

黄祯顿了顿，“泗阳前辈，晚辈认为您太过仁慈了。慕容承收养红锦，不是因为对宁远效忠，而是因为他的小女儿正巧病逝。他夫人郁郁寡欢，他正需要一个跟他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去讨他夫人的欢心。”

黄祯的一字一句，都理性得可怕，仿佛不带分毫情感。

泗阳清和皱眉。

他有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在跟一具没有情感的浮雕说话，就连十几年的父女亲情，手足之情都能被他忽视，只看到冷冰冰的利益关系。

“那么韩青呢？是他当年瞒着原衡皇室的眼线，将红锦保了出来。若不是他，红锦早已殒命，我们六部再也不可能有重组的机会。杀死如此重要的恩人，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黄祯细细思考了片刻，答道，“韩青此人摇摆不定，晚辈以为不可信。当年云王被毒杀，韩青知道所有真相，却选择袖手旁观。晚辈不知他救下红锦究竟有何意图，但，动机不纯。”

“即便是动机不纯，也是对我宁远国，对我六部有大恩之人。还有，云澈那孩子，我看过了，以后恐怕会成一枚利刃。或许不用我们出手，他都可以把原衡皇室搅得元气大伤。”

可惜他只有三个月的命了。

烈焰熔岩和驼铃乌，云澈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三个月之内全部找到。

黄祯淡淡点头，“泗阳前辈说的是。”

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今天时日不早，祯儿你早些休息吧。蛊毒的事情一定不可轻举妄动，具体是否杀死母虫，三个月后根据局势再定。只要不是六部兄弟们死伤惨重，便不必拿出这种灭绝人性的手段出来。”泗阳清和叹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黄祯一个哪里看上去都十分出挑优秀的一个孩子，做起事来竟然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将原衡国全朝上下的人全都毒杀，固然是稳定朝纲了。

但那是因为已经没有朝了！

不管从与不从，降与不降都全部一杆子打死，那他们和篡位谋权的原衡狗贼还有什么区别？

和那暴戾的狗皇帝还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连那狗皇帝还不如！

宁远国的治国之道是以民为重，不是以权为重。

他是不会允许宁远国数百年来的以仁治国被黄祯一时不清醒的灭绝人性计划扰乱的。

黄祯这个小子的思想，很危险啊！

“是，泗阳前辈。”黄祯垂眸，对泗阳清和方才的所有嘱咐不置可否。

泗阳清和只好拂袖而去。

黄祯抬头看了看天上一点点被乌云吞没的月亮，拂了拂自己一身淡青色的衣袖。

他做的所有事，都问心无愧。

他是个大夫，救天下间需要救助的人。

但他还是个毒医。

任何挡路的敌人都不会放过。

放过敌人，便是让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深陷危险。

黄祯回身看了看身后安静的小木屋。

只要能守护她，就算把整个原衡江山毁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