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看无限高，向后看无限高，一条绿色的直线从天穹中央贯穿。大海与山川相互平行，交错在狭长的大地上。无数林木与高楼大厦交错林立。一片碧绿幽深的书海中，雪白色的楼宇像是积木，又被河流所缠绕。他们走在青石板的道路之间，像是徘徊在魔法的仙境与繁华的都市之间，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青石古道的方向和大地的延伸方向一致，他们一路漫步，穿过了郁郁葱葱的树林，来到了白色楼宇密集的地方。更多的同行者出现了，背着透明羽翼，像是精灵般穿梭。对比之下，皇甫明发现自己和蒋梦瑶相形见绌，简直就是秘境花园中可怜的爬虫。

漫长的时光在惊叹中转瞬即逝，一直到他们来到了城市的中心，皇甫明发现自己变重了。与此同时，天空飞舞的“精灵们”也纷纷降落。人们都变成了爬虫，慢吞吞地朝着城市中心走去。

“天环开始自转了。”蒋梦瑶解释道，“自转产生了惯性离心力，这就是重力的来源。”说完，她指了指天空中的那条白线，“你看着苍穹的法线，法线上的人们也在看着你。”

绿色的苍穹法线也是天环中的一段。神与魔的后裔共同住在天环中，以一条黑白线为界线，各自生活在天环的两弧。蒋梦瑶解释说，或许随着神魔的融合，这条分界线会撤去，成为神魔共同历史上的一个标志。从时间上，界线之前，是神魔漫长达数十万年的对抗史，而在这之后，将是永恒的共存——但愿如此。

从更恢宏的角度看去，天环并不是最大的。天环是一个直径7千公里左右的原型生态圈，模拟着战前星球的环境，静止在地月拉格朗日点上。在天环之外，还密布着神魔双方各自的太空舰队。默认状态下，双方的舰队都瞄准着天环。相比较天环，每一艘战舰内部又有自己的生态系统。事实上，他们并不需要天环，也能在宇宙中生存，但是按照蒋梦瑶的说法，天环只是一种尝试。她说，重建星球和战前的文明，天环是最简单也是最科学的办法。再没有找到新家园——一颗适宜双方居住的恒星系和行星——天环只能暂时先成为梦想般的象征了。

解释到这里时，他们来到了一片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条半黑半白的界限，将整片一分为二，而界限自己也被一座高耸的塔钟所对分。于是界限平分了广场，而钟塔平分了界限，这是一个标准的对称几何。

以界线为划分，广场的两半也站满了人。皇甫明发现，有一些人已经在广场上立了圆形穹顶，蒋梦瑶说，那是一种野营的工具。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抬头仰望，于塔钟的最顶端，一个黑色的球体上浮现出了两行数字：一行是倒计时，一行是比分。比分的左右两个数字正在互相追赶，期间倒计时数字也在缓缓地倒退。

皇甫明明白，那就是所谓的“那一刻。”倒计时上的时间还有三天，两个数字正在紧张地统计着。只需要等那个世界中的毁灭者杀死了全部的人类，数字就会昭示出最后的结果，要么神，要么魔，要么……

“怎么样才算是平手？”皇甫明问到。

蒋梦瑶笑了笑，连忙摆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比分相同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除去了模拟系统中百分之九十的无神论者，剩下的也是一个庞大的基数。”她边说着，伸出了右手的食指与拇指：“古往今来所有人类总数加起来，大概是8000亿，就算是百分之十也有800亿左右。这个数字想要对半分，概率极小。”她顿了顿，说道：“当然，考虑在误差在内，神魔约定的平手条件是上下1000人。也就说，要恰好达到双方的信仰者在1000人的差数之内——这也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现象。”

“可是上面的数字……”皇甫明指着红色的数字说道。就在显示中，正在追赶的神魔比分，暂时以魔族多出将近100万领先。

“比分是比较胶着，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之外。”蒋梦瑶说道，自信之情溢于言表，“但是神族追赶上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模拟世界中还剩下多少人？”

“不多，大概12亿左右。”蒋梦瑶开玩笑地说道，“正好是四分之三个中国的人数。我们这位毁灭程序，对于自己的出生地有一种感情，似乎要把那些人留到最后。”继而，她再次挥手，无所谓地说道，“但是这样也没有什么意义，对于他的发源地人民来说，反而是一种痛苦，毁灭之际，越先毁灭的反而越幸福。被恐惧所折磨的时光，一秒相当于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就是说，有希望了？”

蒋梦瑶忽然沉默了，上下打量着皇甫明。霎时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洞悉了。无论他的面庞如何干笑或是假装镇定，对方都知悉了他的想法，仿佛的他的面庞完全不存在似地。

“还是不可能的，皇甫明。”蒋梦瑶直截了当地说道，“就算现在的真实世界和模拟系统，其时间是统一的，那个模拟的世界还有3天时间。这点剩下的时间你想让神魔平局？那你得在剩下的12亿人中进行布道，让一半人相信魔，让一半多100万的人相信神……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3天根本不够，给你300年也不可能。”

“如果只让100万人信仰神，剩下的全是无神论者呢？”

他说到这里时，蒋梦瑶冷冷地看着他，“身为魔族的你，想要背叛自己的族裔么？”

“我生而为人，原本就不属于神魔双方。”皇甫明直视着她的目光，坦荡荡地说道，“我还是想要那个世界活着。”

“你到底怎么样才会放弃？”蒋梦瑶讥讽起来，“让你离开那濒死的世界，本身已经是魔族的最大恩赐了，要不是看在你也是统计程序……”

“我觉得我不是用来统计的。”皇甫明反驳道，“首先，我是一个人。其次，我更应该是被设计来保护那个世界的……”

“幼稚！”蒋梦瑶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世界需要你保护，你不过也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数据和程序。”

“既然如此。”他针锋相对地说，“我能和那个世界一起死去么？”

“什么？”蒋梦瑶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还想回去？”

迎接她的只有一双坚定的目光，穿过了她愤怒和疑惑交加的面庞，穿过了那高高在上的黑色之钟，定在苍穹法线上。

“天堂也好，地狱也罢，都不是人类所应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