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机前电子时钟上分秒在跳动下归零，把时间落在了整十点，然后开始继续读秒。

今天来的客人多，于林灿忙不迭地将咖啡机清理好，又收拾完一些调酒的器具，彻底打扫完卫生已经十点过半了。

他将灯关掉，门锁好，坐在了莫雅婷白天所坐的位置上。感受着略带萧瑟的秋风，于林灿一口闷下一杯热牛奶，感受着由内而外传来的热意。

手握着莫雅婷留下纸条，正有些发热，于林灿几乎要把纸条看出了花，却没能鼓起勇气发出好友邀请。

她留了微信我不去加会不会让显得过于高傲？

于林灿这样想着拿起了手机。

可是这么晚了去打扰她会不会显得我心思不正？

于林灿这样想着又放下了手机。

心情逐渐烦躁，但是躁比烦多。思前想后，于林灿还是觉得趁热打铁比较靠谱。万一到了明天莫雅婷反悔了，再发去好友申请就显得尴尬了。

一条好友申请在编辑了二十多遍后终于发了出去。

于林灿将手心往裤边蹭了一下，擦去了手汗，然后靠在了椅子上闭上双眼开始入定。但还没过半分钟，对他来说就像过了几个小时，心中的急切催得他时不时就拿起手机，检查消息列表有没有出现新的联系人。

短短半个小时，他看了几十遍手机。任何的消息都不足以使他动容，一直到一个新联系人出现。

[你已添加了MOMO，可以开始聊天了。]

于林灿望着手机屏幕愣了半天，突然在椅子上坐正，在给对方改好备注之后，他双手捧起了手机构思起了问好内容。

你好，我是于林灿？

这显然太过于傻丨逼了，都介绍过一遍了还要再说，是觉得他脑子不好还是莫雅婷脑子不好？

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谢她给自己留了联系方式？那不就显得自己有所图吗？

于林灿狠狠地挠了一下头，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怀念徐岚在的时光过。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传了过来。

莫雅婷：[抱歉，刚才在洗澡没注意看手机。刚忙完？]

会聊天的人总会给对方留下一个话头，于林灿对此无比感恩，顺势接了下去。

于林灿：[今天是有点忙，刚忙完。我以为你已经休息了，还好没有打扰到你。]

消息发出去后于林灿突然后悔没有多留一个问句，心中担心着万一对方只回一个“哈哈”或者“嗯”怎么办。

手机又亮了，莫雅婷的消息又传了过来：[难得假期，睡得太早会显得不太尊重它。]

于林灿短暂迟疑，这是在说她正在假期吗？是的吧……但有些不敢确定的于林灿还是问了过去：[你也是在放假？]

这条消息让于林灿自我膨胀了许久，他很想现在就告诉徐岚，他终于学会了话里藏话这条秘籍。

莫雅婷：[是，不过假期才开始就不知道去哪了，有什么推荐吗？]

于林灿握着手机愣了许久，在沉默下感受着他狂跳的心脏，急促的呼吸，还有隐隐的耳热。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子有过这样的张皇，他也不解，这不过见了两面的莫雅婷是如何做到让他这么忐忑不安的。

仔细回想，要说见了两面，倒也不完全对。他在徐岚电影中见过这个她，很多遍，见过各种各样的模样。

一直到今天面对面，她冲他笑。

于林灿踟蹰，焦灼。想着莫雅婷那句“下次你请”，他不自觉地将此时对话框中的疑问联想成一个邀约。他很想说他的假期也才开始，但事实上他身上还有别的任务在身。

他突然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店长帮他去云南挑豆子。

突然，他灵机一动发过去一条消息：[还想请你喝咖啡，但是后天我要出发去云南帮朋友挑豆子。]

[你的假期有多久？]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那里豆子品种多，可以尝试很多特别的味道。机票住宿我请你。]

一串连珠炮传过去，莫雅婷那里没有给出回复。于林灿摸不清是因为他的回复太晚了对方已经不在手机边，还是他的询问太过于冒昧了。

他越想越不安，在列表中找到徐岚的头像就传过去一条消息：[约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女生去旅游，会不会吓到对方？]

徐岚：[如果你们都是意图不轨的话，不会。]

于林灿：[？]

徐岚的无奈隔着屏幕传来：[我的意思是，会。]

徐岚的两句话在于林灿脑中哐哐作响。

完了，他于林灿的因缘邂后就这样被他斩断在这个秋夜了。他难得萌动的春心，还没存活过一天，就要迎来覆灭。

他看着聊天页面上那条超过两分钟不能撤回的提示，一头栽在了桌上。但就在这时手机传来了震动。

莫雅婷：[刚跟经纪人打过招呼，那我的假期就拜托你了。]

于林灿望着屏幕，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在漆黑的夜里，他抱着手机笑得格外灿烂。

他仰头望着圆月，将月光框在了他的眸子里。童底隐隐闪烁的光，比满天的星星都要再亮上几分。他的眼中似乎流淌着整夜星河，洋溢满了对来日的期许。

·

另一边的莫雅婷放下手机，连着做了几下深呼吸，却无法平静自己的季动。刚才毫不犹豫的选择让她至今还没能有几分实感。

于林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冲动又带着一点冒犯的邀请，莫雅婷更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收到邀约时，想都不想就去找经纪人提出延长假期的想法。

这是叛逆吗？她这样想着。

或许又不是，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沉寂已久的某种情感正在苏醒。

黑暗中她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笑意，也能感觉到整个屋子里都是暖的。

·

那天两边都带着冲动定下的约定，在两天后如期而至。

莫雅婷在公寓下等到了于林灿来接他的车，在相视一笑之后坐上了副驾。

于林灿起先还有一些拘谨，但没想到在莫雅婷的调节下，气氛格外融洽。

一路上很惬意，于林灿少有的没有在飞行途中睡觉。他在交谈途中发现和莫雅婷意外地投缘，从咖啡风味，到喜欢的车型，再到家居布置，甚至是喜欢的宠物，季节。

他并不清楚这是莫雅婷刻意营造出的默契，还是事实真的如此。但是他只觉得飞机行程太短，不够存放这相见恨晚。

两人到了约定好的民宿，放好了行李就赶去了烘豆的厂商。

惊喜总是不期而遇。当两人赶到时，厂商正准备着一场不大不小的新品豆子品鉴会。

经过半天的交谈，于林灿也把自己当作了半个熟人，自然地问道：“去看看？正好你给我提提意见。”

莫雅婷欣然答应：“你要是不担心两个口味极端的人选的豆子会给你朋友带来麻烦的话，我很乐意。”

这里的豆子是真的比起那天于林灿品鉴的那些要多得多。

各种烘焙度，各种处理方式。一下午看得莫雅婷眼花缭乱，但是却倍感新奇。

这样对某种事物产生好奇的情况，在莫雅婷身上是极为少见的。对于她来说，如果某件事情没有目的性，没有在意的人参与其中，她多数时候连碰都不会碰。

可今天她竟然是没有一点目的，就硬是从天亮逛到了天黑。

因为要采购豆子，所以于林灿和莫雅婷离开得比其他人要晚。于林灿跟朋友电话联系后定下了两款单一产区的豆子，也定了两款拼配豆。

采购基本要结束了，在等待供应商大叔准备发票的时候于林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有些抱歉地看着莫雅婷问道：“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这一天光忙着到处跑了，累吗？”

“喝了这么多咖啡，想累都难吧？”莫雅婷冲于林灿笑道，“你忙你的，我不着急。”

其实莫雅婷很喜欢看于林灿认真工作的样子，这也是她今天才发现的。

她在短短时间的相处下，甚至擅自给于林灿安上了一个“工作中很帅的男生”的标签，稍有些片面，但她很满意。

等待期间，于林灿又问道：“今天这些豆子有特别喜欢的吗？可以带一包回去，自己冲着喝。”

“似乎……没有。”莫雅婷语气间有一些遗憾，倒也不是客套，是今天下来她确实没有遇到十分令她惊艳的风味，“说不出为什么，就是……”

“就是没有酸到你心里？”于林灿看似试探，却有几份笃定。而这份笃定也换来了莫雅婷的点头。

他接着解释道：“这也正常，云南的豆子虽然最近有了许多新的风味，但大多都还是偏均衡，不会过酸过苦。”

说着他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其实我知道上海有两家还不错的店，有两款豆子还挺合我心意的。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

这次的询问并不是冒昧和冲动了，于林灿话语间多了些认真，算是提出了正式的邀约。

但偏偏这正式的邀约让他在一天的自然后露了怯。这份小心翼翼被莫雅婷看了去，让她有些经不住地动容，也没多想之后是否真的有时间就答应了下来。

供应商大叔十分合时宜地带回了发票，在交予发票的同时又附带了两张类似于门票的东西。

他显然是误会了莫雅婷和于林灿的关系，将门票塞到于林灿手里的同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这边到了秋天会有几次篝火晚会，很多小情侣都会去凑热闹。门票本来是我准备和老婆一起去的，可惜她……身体不太好去不了了。”

“浪费了也可惜，机会难得。要是你们接下来没安排，就替我们去看看吧。要是可以的话，到时候给我传两张照片，我也当交差了。”

于林灿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谢过那供应商大叔就带着莫雅婷走了出去。

走出烘豆大厂，于林灿才褪去了刚才的自在神态，又一次流露出抱歉：“抱歉，刚才不太忍心就答应了下来。我没有想要占你便宜的意思。”

莫雅婷回想了刚才的对话，问道：“是他太太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于林灿点头：“这个大叔之前是在非洲做这生意的，但他太太前两年查出了胃癌。所以他才赶回来，一边照顾一边继续生意。”

“要是你不想去，我就先送你回民宿，我去给他拍两张……”

莫雅婷没有听于林灿说完便打断了他：“可我们确实没安排不是吗？”

“他太太想去却去不了，这是没办法圆满的遗憾。我们明明有这个条件，倒不如帮他们填上遗憾，”莫雅婷从于林灿手中抽出一张门票晃了晃，“况且，喝了这么多咖啡我也正想找点安排消耗一下精力。不算占便宜。”

两句话说得于林灿一愣一愣的，他反映了好久才感受到迟来的喜悦。

最让他开心的并不是莫雅婷答应了他的邀约，而是莫雅婷最后那句“不算占便宜”。

天色已晚，两人已经耽搁了少许时间。定下来后，就紧赶着就打车去了郊外的小度假区。

供应商大叔没有说错，这地方真的是情侣约会圣地。从两人验票进门开始，就不断有情侣与他们擦肩而过。

于林灿从风景拍到了人群，最终在热闹的篝火晚会前传去了最后一张照片，安心将手机放下。

篝火周遭有许多身着民族装束的本地人，正踏着悠扬的旋律载歌载舞，其中也有不少情侣参与进其中。

于林灿和莫雅婷在一旁观望了许久。

莫雅婷心醉于这热闹的人间真实，看着面前的老少男女。她姣好的面容衬在火光前有着澹澹的嫣然。

而于林灿则是在不小心扭头的时候，仅仅凭着一眼就醉在了这笑容里。他不断告诉自己，是他今天喝了太多咖啡，所以心率会快成这样，所以大脑才会在偷偷关注莫雅婷时嗡嗡作响。

但他却意识不到，咖啡喝多了并不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将手勾向莫雅婷。

他企图找一个借口去邀请莫雅婷共舞，但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唐突。

就在这时，莫雅婷转头问道：“你会跳舞吗？”

“会。”于林灿毫不犹豫。也又一次成功逗笑了莫雅婷，他这时候头脑似乎格外的灵光，不用多迟疑伸手做出了邀约的动作。

莫雅婷自然的将手放在了于林灿的手上。掌心相触，他们才发现彼此的手都是烫的。

篝火狂欢下，有喧闹有欢腾，所有的欢乐都来得素朴又简单，却比娱乐圈中任何名利都要让人留恋。他们在这一刻，不再是任何通过营销塑造出来的人物，就只是莫雅婷和于林灿而已。

一支舞落幕，在人群中，有两个心脏在极近的距离下跳动。

火光灼烫了两人紧握的手掌，又照在两人对视的眸子里。

在只能容得下彼此的眼底，亮起了辉闪的微光，大约叫做心动。

·

可惜天不如人愿，篝火晚会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下匆匆结束。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两人也不多留恋这意料之外的惊喜。

于林灿打了辆车载着莫雅婷回到了预定好的民宿。

但等着他们的却是老板娘满脸遗憾的道歉。

面对老板娘只留了一间房间的局面，于林灿几乎要挠破了头：“不是……老板娘……我们不是这个关系。你这样也太……”

“抱歉啊小伙子……”老板娘又连声道歉，“今天雨下的突然，有客人赶来说没地方去……我想你们一起来的，看着又像是谈对象的……哎呀我真的是湖涂了……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

“要不……让姑娘睡我房间吧！我和我女儿挤一挤。”

莫雅婷看着老板娘满脸的为难，便拉了一下于林灿的衣角开口道：“没事，我可以睡沙发。”

于林灿自然也是不愿意为难老板娘的，只是外面雨太大，又到了这个时间点，方圆十里哪还能找得到地方住。但莫雅婷开口，便是同意了睡一间房，女孩子都不介意，他一个男人又怎么能多为难老板娘。

但他又怎么能让莫雅婷睡沙发呢？这还是男人吗？

于是他抢话道：“不不不，我睡沙发！没沙发睡地板也可以。怎么好意思让你睡沙发。”

听到这里，老板娘开口：“不介意的话，我那里有一张弹黄床……”

……

于是乎，一间大床房硬是加上了一张弹黄床，突然变得拥挤起来。

过道太过于狭窄，以至于弹黄床虽然是分开铺起的，却和大床连在了一起。

两人淋了些雨，所以在铺完床之后就很快去洗漱了。无言之间，将于林灿心底的焦灼拉到了顶点。

在莫雅婷洗漱时，他不安地在房间中仅有的空地上反复踱步，又一次感叹起了咖啡因的作用之强烈。

才认识几天就睡在同一间房，这难免有一些尴尬。加上徐岚那句“意图不轨”在于林灿脑海中反复回转，让他久久陷入担忧，生怕莫雅婷误会什么导致今天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良好氛围泡汤。

大概是过于尴尬，使得他在莫雅婷出来之后就十分刻意地打了几个哈欠，连说了几句“好困”，企图通过这样拙劣的伪装，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但比起于林灿，莫雅婷倒是显得自然，她没有戳穿于林灿的做作，笑着说了一声“晚安”，便拉了灯钻进了被子。

两人就这样带着各自的心绪躺在了各自的床上。

于林灿还是发现自己多虑了。

他对这份关系格外小心翼翼又不带遮掩，而莫雅婷也是一样的。他们都对这份偶然到来的相遇心怀感激。多余的顾忌只会让干净的情感显得复杂。

于林灿用余光偷着望了一下莫雅婷，看着月色下她安静地睡颜，也逐渐缓下了焦虑。

屋外雨滴敲打屋檐，多衬出了屋内的安宁。两张床贴的很近，使得彼此能够听见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个充满着别致意外的夜晚，在于林灿一句小声地“晚安”下彻底画上句号。

他们各自安睡下去，枕着的是敞亮，卧着的是坦荡。

在于林灿呼吸渐重渐缓之后，莫雅婷睁开了眼。她打开微信，最近联络人中找到了于林灿，将他备注悄悄改成了一颗星星。

【作者题外话】：星星，是emoji的星星哈，不是“一颗星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