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信息，若周公仁能正常地把案子查下去，总还是能查出来的。只是因社会舆论形成了轩然大波，才使得周公仁难以推进调查。

尽管郑克殷进一步确定小霞撒了谎，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是此前就与洪谦植有仇，以至于找到一个叫“阿七”的歹徒，不惜牺牲自己服侍多年的大小姐，也要把洪谦植害死？

如果她和阿七有这等能耐，又何必拿林秀兰的贞节来作为牺牲品，而是完全可以直接袭杀洪谦植并弃尸山野？

郑克殷还有太多的疑问。他知道自己不能光靠逻辑推理去解决问题。

“你犯了法。”郑克殷向小霞冰冷地说，“按律须打一百大板并处以流放之刑，也即是逐到扶桑辖地之外的生番地中。”

小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我……我，我没有……”

“我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你撒了谎，秀兰小姐被奸污并不是你的大意造成的，而是你有意为之。

“也即是说，你是此案的同谋，甚至有可能是主谋，整个案子会这样发展，是你精心设计的。”

“不！不是我……是……”情急之下，小霞已经基本要将真相说起来了，但她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支吾成了嘤嘤嘤。

郑克殷继续加料：“你害得秀兰小姐失去了贞节，毁了她下半辈子，你的确应当受到林家老爷的严厉惩罚！”

“不，没有……不会的……”小霞几乎要哭出来了，说的话也含糊不清。

“没有吗？你是说秀兰小姐没有被奸污，你不会被老爷惩罚？”郑克殷干脆顺着她的话进逼下去。

小霞的热泪已经淌到脸上，梨花带雨的她低着头，半天吐了个“嗯”字。

这一回，轮到郑克殷目瞪口呆——

林秀兰，其实并没有被强暴！？

“怎么回事？被奸污的不是秀兰小姐吗？”

小霞吸了吸鼻子，收了点眼泪，终于诚实地回答道：

“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报了案，在公堂吵过之后，我回去继续照顾以泪洗面的小姐，她一直都不敢看自己的身体下面，但老爷说要她洗个柚叶澡来去掉身上所有不干净的、邪恶的东西。

“我们还是在那夜之后，第一次看过小姐的身体，尽管不忍心，但我还是专门看了她那下面，她也同意了……我们发现，发现……她的贞节，还在。”

此案正在变得愈发离奇。原本所有证据都指向洪谦植强暴了林秀兰，但目前的发展已经超出了郑克殷的预料。

他稍稍冷静下来，追问：“既然你们发现秀兰小姐其实没有被奸污，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向官府说，不撤销这件案子？”

小霞哭过之后，显得楚楚可怜。“因为，因为族长还有外头的人都对那番人口诛笔伐，都说官府在偏袒野蛮番人，一定要处死洪谦植才能让野蛮的番人收敛收敛……

“我们不敢在在这种时阵说大小姐其实没有被强暴，更何况洪谦植自己也说在那片林地与女人，那个了……我们也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明明做了那样的事，小姐的贞节却还在……”

但是有些事，是小霞一定懂的——

“但是你一定知道那天晚上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过洪谦植吧？”

这个问题，令小霞再度低头沉默。郑克殷则耐心地等了半刻，直到她弱弱地说：“大人，我，我犯了法，但是这个事情，真的不是我设计出来的……”

郑克殷马上问道：“那是谁设计出来的？”

再一次沉默。

审问到了这里，郑克殷也大体明白小霞的性格。

尽管她应当是有参与这个奇怪事件，并且在公堂上还非常坚定地指认洪谦植，叫嚣洪谦植在撒谎，但这个查某囡仔不经吓，她在公堂上的表现，多半是有人指使授意。

这是一个可以靠拉拢来对付的对象。大棒可以就用到这，接下来他要给的是萝卜。

“小霞，”郑克殷亲昵地呼唤对方的名字，“如果你有什么担心的事情，我可以给你这样的条件：

“我会给你一笔钱，使你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

“如果这样不够的话，此案了结以后，我可以找你家老爷将你买下，你到我家做工，享受更安全的环境和更多的工钱。

“如果这会儿，有人在背后指使你或威胁你，而我给你的这些条件，可以使你摆脱那些人，你不必在担惊受怕中过活。”

她抬起头来，眼眸殷切，“真的吗……”

看来，这些条件的确打动了她。

郑克殷点点头，“真的，这是郑司长的承诺。”

这也正是他要把小霞从林家单独揪出来审问的一大目的——无论他想和她达成怎样的“交易”，都可以不受别人的干扰。

“那，我还能再提点别的条件吗？”小霞问道。

“嗯，说吧。”

小霞离开凳子，跪了下来。

“就是……刚刚大人说我犯了法……你能不能，不要追究我……我不想挨板子，也不想蹲大牢，更不想被逐到生番那儿……我可以不要钱，但我，我会服侍好你的，大人。”

边说着，小霞边可怜巴巴地挪着跪在地上的双腿，靠到郑克殷的跟前。

看得出来小霞很年轻，应当也很少做太粗重的活，这大概是因为她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的缘故，因而更多是照顾人的起居衣食。

郑克殷笑了笑，“那就说定了。”

两人达成了共识：他将会向林雅生买走这个闯了大祸的丫头，小霞则进入郑府，为新的老爷郑克殷无偿服务——当然也会和其他家仆们那样包吃包住。

既是如此，郑克殷便不需要像对待嫌疑犯一样对待小霞，他说只要小霞将所有的真相和盘托出，那他便可以带她离开这个全是灰尘、狭窄昏暗的仓房。

“好势（好的），大人。我把我所知的全部，都告诉你。”

接下来的时间里，郑克殷便陆续接受许许多多新的震撼：

“阿七”这人是真实存在的，似乎是从金门来的二流子，案发之后已经无法在圭谷找着了；

而小霞之所以要参与这一整件，竟是族长林胜豪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