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科与搜狐一拍即合的合作出现了一些小情况。

但方卓并不为此着急。

他觉得自己已经表态尊重了搜狗团队的独立运营，现在只是理所当然的要在发展大方向上达成一致，这是应该做的，也是应该被对方理解的。

王小川也许会拧巴，张朝阳需要醒一醒。

回申的第二天，方卓依旧拒绝了诺基亚的又一次会面要求，通过埃洛普转达态度，诺基亚应该深刻检讨自己的专利流氓行径，要真诚的公开向所有受害厂商道歉并缴纳应缴的专利费。

按照埃洛普居中再次反馈的话，西蒙斯会认真考虑。

但按照诺基亚团队的安排来看，他们不再在申城逗留，启程前往京城。

方卓估摸着埃洛普是两边和稀泥，他邀请了这位微软高管留下再谈一谈易科与微软的专利授权，务必是双方都愿意坚定遵守的那种。

至此，诺基亚本次来华的团队分成两半，微软小团队暂且在申城与易科安排的高管对接，处理的也算正事。

也就在这天下午，方卓把张朝阳再次请来公司，让他和自己一起参加一场YMS的厂商讨论会。

商业合作有波动是正常的，谈个一次两次、一个月两个月乃至一年半载都是常事。

放眼国内的搜索市场，百度、谷歌、微软刚推出的Bing、企鹅的搜搜、阿里用于电商搜索的雅虎、网易的有道购物搜索、搜狐的搜狗引擎……

没有任何一家愿意被收购，有的更是连合作空间都没有。

新浪倒是有基于门户和微博的搜索技术，但这方面不算太精通，本着抢占移动互联网赛道的共赢理念，如今的搜狗引擎值得被修正合作。

方卓请张朝阳过来不是和他谈论搜索市场，也不是谈论引擎技术，就是让他列席听一听如今智能机的发展。

易科从年初就开始推行YMS，效果还算差强人意，已经发布手机的汉王、魅族，即将发布产品的科盛，这三个主打入门机的品牌都授予了YMS认证。

相较于开源的安卓系统，YMS会对应用软件进行审查，提供统一的消息推送服务，易科还会为YMS认证的厂商做软硬件的测试，提供安全性、兼容性等测试套件。

一旦YMS厂商的手机产品与其它非认证手机有了使用体验上的区别，消费群体就能提供来自市场的倒逼，YMS阵营就有望继续扩大规模。

这一套设计不新奇，只是师从谷歌GMS，但不同于谷歌与安卓的绑定，易科在国内还是更为宽松的。

被邀请来的张朝阳很快在会议中就明白了方总的意思。

会议室里是四家厂商，易科、魅族、汉王、科盛，其中，魅族是由音乐播放器转型到手机领域，汉王早先就有过通讯产品的经验，科盛则是前长虹掌门人倪润峰拿到了易科的投资而创立的品牌。

这次的YMS会议因为有方卓的露面，魅族黄章、汉王刘迎坚、科盛倪润峰这三家掌门人都亲自到了，此外，易科这边还有技术、市场以及供应链的骨干员工。

方卓没说太多，但三家有着类似定位的厂商就兴高采烈的聊的很多。

魅族M8是转投安卓之作，黄章对此付出很多心血，触控IC供应商死缠烂打的谈了数个月，手机边框方案谈了数个月，基带芯片的供应和英飞凌也磨了许久，最终是定价2199元，在今年2月开售。

汉王手机的研发过程要轻松些，因为有来自易科的帮助和国产供应链的指引，产品从零开始反而没有耽误进度，命名为H1和H2的两款手机定价为1699和2199元，是在3月份发售。

不管魅族还是汉王都没采购到高通的芯片，考虑到成本，使用的是联发科之前与易科合作的产品，两家也就产生很直接的竞争。

只是，张朝阳坐在易科的会议室里，瞧见这两家真是谈笑风生，浑然不把对方当作是对手。

他在一片热火朝天的讨论氛围停歇之后笑着问了句：“黄总，刘总，你们这个产品定价之前没商量商量啊，价格上有冲突啊。”

都是2000元左右，都是安卓手机，汉王还有一款同样的定价。

按理说，这两家应该见面就红眼才对。

汉王的刘迎坚一听就知道张朝阳的意思，答道：“张总，实不相瞒，我和黄总也聊过产品价格、定位、市场，我们两家不用避讳，包括倪老哥的科盛，都会存在竞争，但现在最大的竞争是安卓智能机和非安卓的竞争。”

倪润峰也点头：“安卓内部争来争去干什么？哦，那可能是易科和三星要争，但咱们国内当然是把新的智能机市场做大，别看汉王上市三个月卖了不到50万台手机，明年我就敢替汉王喊出500万台销量的目标。”

汉王三月份上市的两款安卓机大受欢迎，1699是真的薄利多销，今年的销量眼看着是奔着100万去了。

刚做手机就能有百万销量，这是足够靓眼的转型和一条金光闪闪的新赛道。

同理，魅族也是一样，它中间砍掉原M8计划，转投安卓的过程中还多有踌躇，今年2月份上市以来30万台销量的表现也证明安卓手机有足够的生命力和广阔的消费群体。

目前国内的消费市场还存在一个利好。

整个安卓阵营有易科树立招牌，其它的厂商都可以事半功倍的把产品推向消费者，毕竟，易科手机覆盖的是中高端，很多消费者第一选择仍旧是中低端价位。

价格到位，次一级乃至更次一级的供应链都可以在增量市场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

当然，从长远来看，安卓厂商圈占的市场越多，彼此之间的竞争力度也会加剧，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年就是竭力冲击整个手机市场。

会议室里的讨论气氛很好，易科在国内寻找以及培育了一部分供应链环节，只是，一番比较之后还是大多采用了国外厂商的零件，现在，国内供应链配合积极踊跃的其他厂商，也有一番很好的化学反应。

半天的会议开下来，张朝阳的一大感觉就是，这帮做手机的人很有活力。

由此而来，这也是国内手机市场蓬勃发展的一个缩影。

“张总，我临时有个国外的线上会议要参加，晚上这顿饭本来还想和你聊聊的，现在只能往后推推。”方卓在接了秘书一个转呈的电话之后有些歉意，不同时区的工作经常出出现临时的状况。

“你走了，易科还得给我的人管顿饭吧？”张朝阳笑道。

“那没问题，随便在哪吃，都是易科报销，你要是想开着你的游艇出海，我也给你报销油钱。”方卓和张朝阳握了握手。

“方总，你说这移动市场的发展多久能看到明显成效？”张朝阳冷不丁问了个正经问题。

“三五年？”方卓认真想了想，又说道，“等到能看到明显成效，别人已经从第一年就起跑，你第五年再入局有什么用？”

张朝阳闻言，深以为然。

来自搜狐的团队倒是没有出去吃，直接在易科的员工食堂尝了尝伙食。

不过，张朝阳边吃边思索，后面传来的议论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研究组的预算之前就被批了，但昨天方总把我喊去办公室，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看到的研究都和商业化结合的那么紧密。”

“我当时愣在原地，公司的研究不走商业化路线要怎么走？更何况，这云计算是方总自己力挺的，最终也得落实到易科、易购几家公司的应用前景上吧。”

“我想了又想，还是没答上来就出来了。”

后面说话的声音有些遗憾。

另一个声音有些戏谑：“这说明咱们在向国际化大公司迈进，我怀疑方总肯定是比较了硅谷那边的研究氛围了，说实在，之前我去易科硅谷研发中心轮转，那边确实更自由，嗯，或者说有种学术上松弛。”

中小公司都在求生存求发展，大公司才有盈余的空间。

张朝阳听着后面一帮人兴致勃勃又逐渐发散的讨论声音，忽觉今天不管是会议室还是这里，看到的都是一种搜狐内部现在很少瞧见的活力。

上一次在搜狐里面感受到这种精气神是什么时候？

张朝阳的情绪起伏，有种公司之间相互印证的波动。

搜狐，现在的搜狐像是、像是……像是存在紫外灾难的瑞利-金斯公式，它需要得到修正……

张朝阳的思路忽然顺畅起来，想要修正瑞利-金斯公式，可以考虑一维谐振子的能量量子化，再借助玻尔兹曼分布公式求出谐振子的热平均能量，利用热平均能量对经典的结果修正，最终就能成功得到正确的普朗克黑体辐射公式。

“张总，你笑什么？”旁边的搜狐副总也在竖起耳朵听后面的讨论，忽然瞧见自家老板脸上露出笑容。

“我笑普朗克。”张朝阳答道。

副总：“？”

不待他追问，后面的讨论声已经从硅谷到了国内，恰好也谈到前两天的临安会议，以及传闻中易科与搜狗合作向百度发起挑战。

“我看那个搜狗不太行啊，今年的输入法搞得可以，但难有最终的转换，他们的三级战略有问题。”

这么一句戳到了搜狐团队的耳朵里。

今天王小川没跟着过来，但跟着张朝阳来的也有搜狗业务的人，忍不住就不服气的回头。

要是方总就算了，不是方总，百度李总、阿里马总他们批评战略也就算了，你这食堂里吃饭吹水也这么眼高手低吗？

随着搜狗的人回头，张朝阳也回身打量了下后面一直聊天的几个人。

穿着普通，戴着眼镜，素不相识，平平无奇。

张朝阳是一派掌门，自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生气，反而笑道：“你说我们的三级火箭战略有问题？怎么个有问题法？”

易科的几位员工认出来这是搜狐的张总，难免有些讪讪，这不是指着和尚说秃驴嘛。

张朝阳见几人不说话，又补了句：“不会吧，易科的人难道就这么点浅薄见识？见了本人连说都不敢说了？”

明显的激将法但十分好用。

刚才谈论搜狗问题的眼镜男放下汤匙，不慌不忙的说道：“张总，我们也就是闲聊而已，既然你愿意听，那我就谈谈我的看法。”

“国内搜索市场的局面不用说了，各家都是在百度之下竞争而已。”

“搜狗今年发展的不错，三级火箭的输入法-浏览器-引擎看起来井井有条，但是，它的效果不会持续太久的，搜狗输入法渗透率很高，看似会有持续的庞大的流量。”

“但这种流量规模很虚假，输入法只是个工具，用户对待工具化的产品是什么态度？是用完就走，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搜狗但凡要多折腾这个工具都可能引来相反结果，所以，我说这是虚假流量，用它做战略基础会很受限。”

“同样的，搜狗浏览器呢？浏览器对于用户就是一个入口，又注定会越来越同质化，一个用户使用浏览器只是用它来探索互联网，绝不是对这个浏览器多有兴趣。”

“终端的搜狗引擎想要凭借先天不足的前两级持续做大和竞争，这又怎么可能呢？”

眼镜男不以为然的说道：“百度在国内的市场占有率这么大，几乎可以说，战胜百度的绝不是另一个引擎，绝不是另一家同质的搜索+信息的模式，易科想和秉承这样战略的搜狗合作，如果真是冲着百度去，也有很大问题。”

张朝阳听着这样一席话，叹了口气，忽生爱才之心。

他是一个很喜欢和看重人才的人，当初对王小川也是“你上学多久我都可以等你”的态度。

“你叫什么名字？”张朝阳问道，“有没有兴趣来搜狐？”

他坐在易科食堂里挖易科的人。

眼镜男和同事们对视一眼，他嘿嘿一笑，没有回应来自搜狐掌门人的招揽，点头致意后就起身离开。

张朝阳看着这群易科员工离开的身影，忽觉怅然若失。

籍籍无名之辈，也有大雅之言。

易科还有一种蓬勃势头，但搜狐好像是上一个时代的产物了。

张朝阳沉默一会，脑海里闪过前几天轮番在临安受到追捧的几位同行，叹道：“我需要和小川好好谈谈，也需要好好想想搜狐的发展。”

旁边的副总点点头：“普朗克是那个量子力学的吗？他有什么好笑的？”

张朝阳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普朗克不好笑，再这么下去，搜狐就变得很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