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坐在新族长的大屋中，靠着窗台望着窗外，看到的是下方忙碌的人们。

他们并非在为人族自己的利益奔波，却是在为敌人忙碌。

安文慢慢吃着面包夹熏肠，就着口味极淡的米酒。

普朗特自然可以给他搞到许多美食，但他身上没有林高那种防毒的魔法阵，可不敢在敌人的地盘中大意。

普朗特表面上对自己很恭敬，而且看似全心全力在为自己帮忙，但人心毕竟隔着肚皮。

婆达利虽然也是位等级不低的法师，但他并不擅长防护型的种种魔法。用他的话来说，他只是个魔法界的书呆子，对于一些理论清楚无比，但实践的能力就差了很多。研究人类体质秘密是件机密无比的事，毗通斯大师需要的却正是这样研究型的书呆子，所以他才能有幸被选中。

他存在的意义，也只是为自己提供魔力影响，使自己可以自由使用空间力量而已，至于其他，则不用多想，也不能多想。

人心尚且还隔着肚皮，何况魔心？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普朗特渐渐掌握了族长大权，族中不服者在他依靠魔妖镇压以及使出种种拉拢或打压手段之后，也全不得不服。

他渐渐接触到了过去没有接触过的核心，于是开始动手。

敲门声响起，普朗特走了进来，恭敬地将一份厚厚的文件交到了安文手中。

“这已经是全部了。”他低声说，“我怕有遗落，所以才多拖了几天仔细核对检查。”

“辛苦您了。”安文翻开大至看了看，触目惊心。

原来在圣神帝国军政圈子里，也有几位大人物与“普兰多”建立了极亲密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叛变人族，但终是在暗中帮了“普兰多”一些不大不小的忙。

这种事情他并不想太过操心，交给圣神帝国自己处理就好。

正在这时，外面有脚步声起，普朗特皱眉转身，见到魔妖首领乌月走了进来。

这就是人族在妖族面前的地位，堂堂普氏族长的私人房间对方想进就进，别说敲门，就是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见过大人。”普朗特还得恭敬施礼问好。

普氏族长算什么？“普兰多”得到尊敬，那是因为他其实是屿沙门。

至于普氏族人的地位……那位当天被乌月一怒之下摔死的二号人物，就是最生动的解释。

乌月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到窗前。这让普朗特吓了一跳，好在回头看时，发现安文已经不在那里。

乌月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忙碌的人群，沉声说：“这几天你的表现还不错。”

“谢大人夸奖。”普朗特躬身回应。

“知道为何我们没有急着进攻敌人的四城防线吗？”乌月问。

“大人们的计谋，小的倒不大明白。”普朗特说。

“我族本来并不会使用魔法，是魔族大师们赐予我们能力，才壮大了我们的力量。”乌月说，“这部分能力一经启动，便在慢慢地进化，如今我们正处于进化的关键点，一段时间之后，我们魔妖全族的力量都会再提升一个等级，到时人类的重甲武士便再阻挡不了我们前进的步伐。”

“原来如此，恭喜大人。”普朗特急忙点头。

“告诉你这些，只是怕你们这些懦弱的家伙以为我们面对安文和他的什么铁壳毫无办法，而心生动摇。”乌月说，“将来的人族世界必将是妖族的囊中物，想在未来活得更好，就要在当下努力付出。你能明白？”

“小的明白，请大人放心。”普朗特连连点头。

乌月并没有再说什么，大步向外而去。

“防务的事，让你的人多留点心吧。”临出门前他丢下一句，也不等普朗特回答，便走了。

普朗特长出了一口气，过去小心地关上门，再回头时，发现安文仍坐在那窗边吃着东西。

真是神出鬼没啊！

普朗特擦了把汗。

这样的日子太难过了。面对一位惹不起的大人时，另一位惹不起的大人就在身边盯着，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错，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也不敢使错。

他忍不住琢磨：自己方才恭喜妖族时，表情到底合不合适？会不会引起安老板的不快？

“倒是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安文的心思却没在他想的事上，吃掉了最后一口面包后，喃喃自语一句。

“在您这里留的也够久了。”他站了起来，冲普朗特笑笑。“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我说话向来算数。但前提是您不要违背约定。”

“您放心。”普朗特急忙点头，“我虽然算不得正人君子，甚至也算不得好人，但至少我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所以您会继续观察，看到底是进化了的魔妖更强，还是我的铁壳更厉害。对吧？”安文笑问。

“哪……哪里敢如此！”普朗特吓出一脑门子汗。

“是生意人的话，就必会如此。”安文说，“我喜欢和生意人打交道，因为只要充分考虑好他们的利益，就不会与他们有冲突。继续用您的生意头脑思考就好，我会不断向您证明，最大的利益还是在我这边。”

“看您说的……”普朗特急忙擦汗，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安老板对自己更放心。

但等他擦完汗再抬头时，安老板却不见了。

没有道一声别，安老板就这样离开，留下不知身边还有没有这个幽灵在的普朗特，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说话谨小慎微，时刻留意寂静无人时房间中的任何响动。

可怜的新族长没过多久就得了焦虑症。

安文自然没有吓他玩的闲情，已经得到了需要的情报，他便返回了四城防线。

回去之前，他特意到魔妖的营中转了一圈。

先前没听到那番话时，他也能感应到魔妖营中的魔力波动，但并没有特别留意。现在仔细感应，才发现魔妖们的魔法力量确实在增长。这种增长如同潮汐，但涌来一波后便不再退，如此不断反复地积累，渐渐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这种临界点不是个体的境界变化，而是整体。所有魔妖虽然魔力有高低不同，但魔力增长的比例却是惊人的一致。

这是整个种族的变化。

他们进化之后，力量到底会增强多少？

安文没时间等了。

回到四城防线时，天已是深夜。安文没有惊动守军，直接穿墙而入，一路来到了艾莱克所在的指挥部，轻易找到了艾莱克的房间，直接穿墙而入出现在艾莱克身后。

此时的艾莱克正在盯着房间中新布置好的沙盘看，不时动手摆放着象征兵团的几枚棋子，神情专注。

“我本以为会看到些私密事。”安文笑了笑。

艾莱克被吓出一身冷汗，手捂着心口转过身，喘了半天气才惊愕地叫了起来：“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无声无息就进来了？”

“没这本事怎么去普氏族中偷东西？”安文笑笑，将那份文件递给了艾莱克。艾莱克打开之后翻了翻，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行啊！”他感叹着，“没想到这样的人物都被你挖了出来。说说，这份名单怎么到手的？”

“是普氏的新族长忙了好几天为我整理出来的。”安文说。

艾莱克再次瞪圆了眼睛。

“普氏背叛人族的秘密，我已经搞清了。”安文不客气地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开始讲述自己这一次的冒险历程。艾莱克凝神听着，满心震惊。

“还好那个什么屿沙门被你杀掉了。”听完后，他心有余悸地长出一口气，“如果魔族在战略层面上再高一筹，谋长远而不是图眼前，就应该将他派到人类世界兴风作浪。有魔族魔法的支持，说不定他真能在人类世界中混得风生水起，到时若能左右一国命脉……真不知会对人类构成多大的危害。还好，还好！”

他连声感叹后，才想起安文最后说到的魔妖进化的事。

“你对这事怎么看？”他问安文。

“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安文说，“现在的魔妖已经很是厉害，与旧重型武士相比不相上下。虽然说，他们进化到可以抗衡新型重甲地步的可能性应该极低，但如果能达到超越兽神将的程度，再加上远超人族重甲武士的数量优势……前景不容乐观。”

“那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吧。”艾莱克笑了笑。

“你我不谋而合。”安文也笑。

“对了。”他想起了那位跳舞的姑娘，于是问：“有个叫凌凌的姑娘……”

“已经妥善安置了。”艾莱克说，“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对寒歌说。”

“你什么意思？”安文一怔，然后瞪起眼来。

“没什么意思。”艾莱克笑着拍了拍朋友的胳膊，“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我说莱克啊，做人不能这个样子啊。”安文皱眉，“听你这话里有话的，一副要拨弄是非的样子……”

“你的是非我可管不起。”艾莱克撇着嘴说，“而且你和寒歌毕竟也没结婚，她也没什么理由约束你……哎呀，别动手，我可是副元帅！”

“我还是安老板呢！”

挨了几拳之后的艾莱克老实了下来，揉着满头包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不确定那姑娘的身份，所以我还是派人监视着她。”

“你倒谨慎。”安文一笑。

“都是自己人，你还是说老实话吧——你是不是欠下风流债了？”艾莱克又问。

于是脑袋上又多添了几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