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岚给于林灿选择的墓园位置很偏僻，但因为最近旧事重提，洗冤平反，来的人也比往日要多了许多。

在等了几个月之后，莫雅婷选了一个人少的清晨前来祭拜。

她那出一块帕子在墓碑上擦拭了一遍，擦拭的同时，手上的素银戒指衬着晨光有些耀眼。随后，她又将一本相册摆在了墓前。

相册是麻质外壳的，浅亚麻色的外壳边角已经染上了一些微黄。

莫雅婷仔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在碑前侧身坐下，伸过手用指尖轻抚过那相片上还笑着的人。

“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你会怪我吗？”

“在这里没人陪你说话会不会有点寂寞。”

“之后我能经常来看你了，所以你想我的时候记得来梦里告诉我……”莫雅婷说着有些哽咽，“这么久了你也没来梦里找过我，你不找我，我都没有来看你的借口……”

“还是说你在怪我吗？”

莫雅婷知道，于林灿没有怪她，但她还是在忍不住怪自己。

那天醒来，她只听到了一段录音。

“婷子，抱歉那天给你了一些不好的脸色。但是如果不这样，你肯定不愿意离开。我身上的麻烦太多，自身难保的情况我只能这样做。对不起。”

“婷子，那天在巷口看到你哭，看到你高烧晕倒我很担心。之后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未来的路还很长，我走不出去了，但是你要带着我的理想走下去。”

“婷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能给你想要的未来。我想以……前男友的身份祝你前程似锦。”

“婷子，要快乐，我喜欢看你笑。”

莫雅婷从未试过这样叛逆，但在那一天，她却不顾身边人劝阻一把拽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几步上前夺过了衣架上童姐的包，摸出了车钥匙之后就穿着病号服直奔到了停车场。

一路上，她超了几次速，不知扣了多少分，却只换了一晚病重下的痛饮。

她的叛逆还是来迟了，起码对于于林灿来说，是来迟了。

她连于林灿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一直到现在，她才再一次地在墓碑前看到了于林灿的笑容。

在这期间，莫雅婷有来过几次墓园，但却没有敢站在墓碑前跟于林灿说上一句话。她怕于林灿怪她没有好好的生活。

不然为什么连梦里他都不舍得来看自己一面？

莫雅婷看着于林灿被晒得褪色的照片，眼底有些发酸。在哽咽了许久之后她才继续开口：“你那句分手，我还没答应。所以我还是你的女朋友，你不要忘了……”

“所以偶尔……也回来看看我。”

她什么都可以答应，唯独放下他，她做不到。

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莫雅婷抬手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痕，戴上口罩站起了身。

但一个转头她又愣住了。

要是只是寻常人，那大概点头示意就能道别离开了。可面前这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实在是太惹眼，以至于莫雅婷无法挪开目光，只好在对视良久之后失笑道：“没想到这样都能碰到。”

“看来是想到一起了。”徐岚也笑道。

徐岚和林易之前就说好了要来看看于林灿，便等了几个月准备等风头过去了再选个人少的时间前来祭拜。

但有些事情说着确实是太巧了。巧到就连徐岚和莫雅婷都面面相觑起来。

见两人都不说话，林易无奈道：“一个女友，一个兄弟，站在人家坟前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都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林易心直口快，但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很熟稔地走到两人中间，挽起两人的手就走到于林灿墓前：“别在这里演琼瑶剧了，你们都没错。”

“你们谁不是背负着这个事情熬到现在？忍辱负重就为了为他平反？潘潇徐峰都不见得有你们这么能反省，”林易左右看了看徐岚和莫雅婷，“他是不是之前就没怪你们？你们是不是也在现在还了他清白了？”

徐岚和莫雅婷都没有出声，林易也没有真的要等他们答桉的意思，用下巴指了指于林灿的遗照径自说道：“支支吾吾死样怪气，还没个死人笑得开心。”

“是还他清白这种事情不足以让你们开心了吗？”

说到这里，徐岚率先被林易逗笑了。他伸过另一只手在林易头上揉了一把，然后将被林易挽着的手垂下，和林易十指相握，对于林灿说道：“灿哥，这个很吵的是我女朋友，叫林易。”

林易看着徐岚眨巴着眼睛许久，然后从期待转成讶然，她掐了一把徐岚质问道：“就这啊？”

徐岚吃了痛，但只是吸了一口凉气，面上不见一点不悦。坏心思得逞，徐岚又借着跟于林灿介绍起了林易。

一旁的莫雅婷就这样望着二人在于林灿面前嬉笑，有一些歆羡也有一些遗憾。她转头看向于林灿，想着要是于林灿还在，他们会是怎样。

谈话间，徐岚捕捉到了莫雅婷脸上微末地情绪，他借着买水的名义让林易离开。林易也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给这三位旧友腾出了说话的空间。

见林易离开，徐岚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他和莫雅婷一起面向于林灿拜了一下，然后在起身后轻声问道：“你怪他吗？”

莫雅婷迟疑了一下：“你这问题倒是问到我了。”

她一直在纠结着于林灿有没有怪自己，该不该怪自己的问题上，却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怪过他。

大概是有的，她这样想。

怪他不告而别，怪他没有留一个机会让她说一声再见，怪他走得太着急，没能让她送一程。以至于两人最后一次交谈，仅仅止于一声“借过”。

但是一旦想到于林灿做这些事情的初衷，莫雅婷却又释然了。她思索之后轻笑道：“不过怪与不怪，放到现在来说也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说完，莫雅婷在徐岚后肩拍了一下，就道别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摘下口罩吻了一下于林灿的墓碑，留下了一句“下次再来看你”离开了。

林易回来时，墓碑前只有徐岚和一本旧相册。她冲四周张望了一下，问道：“她走了？”

徐岚点点头。

在张望的过程中，林易的视线被相册勾了去，她“咦”了一声，抬头问徐岚：“她这没带走？”

“大概是留给灿哥的，”徐岚看着林易目光一直停留在相册上，便问，“要看看吗？”

“可以吗？”林易问。

徐岚知道莫雅婷并不是个粗心的人，所以既然莫雅婷是把这个相册放在了这里，那大概也就没有不想让人看的意思。徐岚笑着应声：“可以。”

打开相册之后，里面是不同于相册外壳的崭新一片，几百张透明的塑封尽数都是空的。

林易失笑道：“这……外面都快盘得抛光了，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难怪她没有带走……原来里面东西都被拿出来了。”

看到相册，徐岚脸上的笑意澹了下去。

于林灿和莫雅婷开始地仓促，结束地也突然。在不长不短的时间内，他们面对面相处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更不用说是留下什么了。

所以他知道，这并不是被拿出来了，而是根本没来得及放进去。

徐岚没有再多说，只是弯下腰，轻声对林易说道：“快中午了，我们走吧。”

林易闻声站了起来，掸了一下膝前的灰尘，在离开的路上还问徐岚道：“你说，她放下了吗？”

徐岚不置可否，只是笑着答道：“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呢？”

·

莫雅婷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赶到了另一个地方。

交错的小巷在几年光景后似乎没有往日热闹了，因为住户迁徙，就连来往的当地人也少了一些。曾经办着影院的小楼在两年前因为老伯的离开搬空了。但出于不舍，莫雅婷还是高价将这栋小楼买了下来。

她坐在琉璃窗边，斑驳的各种色彩照了进来，印在莫雅婷手中的旧照片上。

他们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的。

只是这唯一的一张纪念，莫雅婷舍不得再放进相册。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把相册留在那里。

相册是空的，里面却记下了于林灿走后莫雅婷的整个世界。把相册留下，无非是她想告诉于林灿，她身边再也没有别人，也想告诉他，她真的很想很想他，一直在等他来填满这个相册。

一旁的老式收音机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一首旧情歌唱满了整个小房间。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

莫雅婷在问，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的人要相遇呢？

她在几个月内，和一个人相识相知相爱，约定了整个未来，又在一个夜里将这些全部搁置，转而用剩下的一整个余生去怀念。

她怀念，遗憾，却不后悔。

人总是执着于第一眼就倾心的东西，让这些东西随着心动，在时间的推移下在心里面根深蒂固。

却偏偏是这样暧昧的情感，让人不合时宜地心旷神怡，又恰到好处地肝肠寸断。

喜欢这件事，大概真的可以让人甘愿用一在整个宇宙去换一颗红豆。

在这一个午后，莫雅婷久违地梦到了于林灿。他们在梦里一起找到了口味合适的咖啡豆，又去看了电影。电影落幕后他们在街角留下了随意又美好的相片，转而在深夜相拥入眠。

一首情歌，一道暖光，让所有的爱忠于勇气，忠于默契，钟于依恋，终于释然。

……

（临停番外·完）

【作者题外话】：临停到这里就结束啦，可能在彼此的人生里他们会是对方的临停站，但是在感情上他们会永远存在于对方的心里。

一会儿会跟上宣言的番外，先开个头，明天正式和大家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