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四流露出转瞬即逝的惊讶表情，而后仍是笑道，“啊，真没想到，那厮竟然是有钱佬。

“难怪了，有钱乌龟坐大厅，无钱秀才人人惊，难怪老爷这么意爱他，原来是把他当贵客来待！”

郑克殷心里已经基本确定马老四这人有问题，晚些时候必然要给他上上强度。

而这会儿他拦住了已经因马老四的态度而有点恼怒的周公仁，提出自己的问题，“那么你认识或者知道阿七吗？这人也和林大成一样经常出入林府？”

马老四做出狐疑的样子，“有吗……我不太知道，毕竟我不是看门小厮。”

关于阿七的问题，官府吏员也是详细问过林府下人的，他们都的确没见过有叫阿七的人出入林府。

也即是说，林胜豪或者林大成非常小心地没让阿七出现在别人面前，只有小霞在内室中见过。

那么阿七出入林府，走的是暗道，又或者是林胜豪故意放松府里某些地方的警备，让阿七可以翻墙爬进府里。

现在马老四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让洪谦植指认过林大成的画像，而指认的结果加上郑克殷目前的推断意味着，林大成、阿七这两人一定都同时见过洪谦植，也都同时认识林胜豪！

接下来，便可以上点强度了——

“马吉，”郑克殷微笑开口道，“我们已经有充分的证据得知，你们家老爷林胜豪，你的朋友林大成，以及案件的主谋阿七，这三人互相结识，并且共同谋划了这次的案件。

“你应该知道你们家老爷前几日与我把酒言欢，早已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我们的公告之所以丝毫没有提到林胜豪，是因为我和他做了笔生意。

“所以，如果你刻意隐瞒了什么，或者编了什么谎话，那我们就有充足的理由将你治罪。”

郑克殷充分利用囚徒困境，在马老四与林胜豪不能及时互相通气的情况下，哄骗马老四，说林胜豪已经和盘托出，从而给马老四造成巨大的压力。

但那马老四不慌不忙，甚至还歪了点身子，而后收敛了笑容。

他以令人发毛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们官府也说谎了吧？

“你们，根本没有捉到那个阿七。”

眼看周公仁的手有些发抖，郑克殷便决定审讯先到这里，让周公仁与自己先出门透个气。

在庭院中，周公仁捏紧了拳头，愤懑地说：“这个马老四，他一定也参与了这个案子！”

郑克殷却不以为然，“不好说。他可能起到串联的作用，林大成、阿七、林胜豪甚至洪谦植这些人的互相认识，都可能有他在其中。

“但案件本身，他可以完全不参与，即使我们找出证据证明他的确帮那些人结为同伙，我们也不能以此来治他的罪。”

马老四此人比林胜豪还要油得多，在这样的审讯中不仅全无慌张，甚至还能倒打一耙，足见能耐。

当然郑克殷也知道，在公告中将一切罪责都推给洪谦植和小霞所说的“阿七”总是有点不能服众的，毕竟他们连阿七的真名都还不知道，那自然会有人怀疑阿七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

这个犯罪团伙相当高明，尽管郑克殷根据现有证据已经能够推测到了许多东西，但他们那几人首先就已经消失无踪，而阿七更是连真名都没给其他参与者透露过。

这个犯罪团伙制造这样的事端来插赃嫁祸，有意要害死洪谦植，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郑克殷自己编出来的那套说法是真的，这个团伙果真来自金门，受冯锡范委派，就是要来挑拨汉番柔盾的？

若是那样的话，监察使蔡添有没有参与其中？

没错，查案至今，蔡添这个名字郑克殷甚至连想都没想到过，仿佛蔡添与此案的确全无关系。

但如果按“冯、刘一派故意挑拨汉番柔盾”这一思路来想的话，郑克殷觉得蔡添无论如何都不该一点尘土都没沾到。难道冯锡范是直接远程微操搞出来的？

而如果不往那个方向想，要说图色，那两人加上洪谦植甚至林胜豪都根本就没碰到过林秀兰，若是图色的话，就该像小霞猜的那样阿七自己就可以把秀兰给上了；

要说图财……那该做的应该是绑架秀兰，让林雅生支付高额赎金才能放人——而如果林胜豪是最主要的主谋，这样就可以使得林族长把林雅生的家产全部卷走，再分点给参与执行的阿七、林大成、马老四等人便是。

但是此案并非是这么发展的，那么犯罪团伙的目的，大概率就是挑拨汉番柔盾，而有十足动机这么做的势力，除了冯、刘奸党，也就圭谷这头那些厌恶番人的宗族了。

然而对于一个宗族而言，搞出这么复杂阴谋，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风险相当大。

会不会有一种最坏的可能——

那就是有动机的两方势力都有参与，冯、刘奸党暗中和这些反番人的宗族形成合作？！

如此推理，仿佛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过去冯、刘一派与圭谷大宗族关系恶劣，这些宗族再厌恶番人，也只能捏着鼻子活在殖民司治下；但若是冯、刘一派一改对这些宗族的态度，让宗族大佬们觉得自己傍上了大腿，不用再两头受气，那他们就必然会满心情愿。

他看得出来林胜豪是真的渴望傍上权力集团，才会那么积极地欢迎他和朱振勲等人的拉拢。

这一点肯定是林胜豪以前没想到的——林胜豪一定以为林家长期因官府“偏袒”番民而积累了大量不满，令官府不再愿意上门来找自己了，那么林家和殖民司一定天然对立。所以，首先向林胜豪递去橄榄枝的冯、刘一派，便得到了满心惊喜的林胜豪的认可与合作。

想到这里，郑克殷叹了口气。

“周大人，我们需要换一个突破口。”

周公仁一时不太理解。“司长是认为我们很难再从马老四口中撬出真话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