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上元不曾想他到的这么快，揖礼道：“曹掌司来的好快。”

他推门入了房中，道：“曹掌司坐下说话吧。”

曹仲希并未拒绝，两人分左右坐下，钟上元给曹仲希斟了一杯茶，问道：“曹掌司要做什么？”

屋中烛火摇晃，钟上元看着曹仲希苍白的脸在光影中带上一丝深幽。

曹仲希拢手端坐，反盯着钟上元：“那钟公子呢？钟公子的目的是什么？让那个小妖去打探延波山山神和钟家阴世之人是为了什么？”

钟上元不曾想吩咐黄朗去做的事曹仲希知晓，他听到曹仲希道：“那我与公子你做个公平交易，我二人互问互答。”

钟上元见曹仲希原本暗藏癫狂的眸子中更添神采，“当然，钟公子自然可以选择不答，我便换一个问题。”

他略一思忖就答应了，除了元印，钟上元本就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事。

房中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烛火无风跳动，却只映照出钟上元一个人的身影。

“我还是那个问题，曹掌司要做什么？”

曹仲希笑道：“人人不过是为了求自保，我自然也是如此。黑狱司是城隍大人镇压业力所在，我又如何不担心。那我也还是那个问题，钟公子的目的呢？”

“自然是为我钟家报仇。曹掌司岂非不知我钟家究竟有无谋逆吗？”

“那曹掌司投靠的是谁？阴尸派覆灭良久，似乎并未听过有什么地仙道君。”

曹仲希哈哈大笑：“钟公子明知我不会说何必要问呢？”

“那曹掌司与城隍大人可还是一条心？”

曹仲希笑得更甚，眼中癫狂越发掩饰不住：“看来是我打错了主意，钟公子并非是要与我好好契阔，既然如此，那还是好好说说灵官大会的事。”

两方要问的都是私隐，钟上元见曹仲希不想谈。索性作罢，笑道：“曹掌司虽冷冰冰的，但其实也还好相处，倒比郭掌司好多了。”

曹仲希抬眉，钟上元道：“曹掌司说话痛快，总比郭掌司敲了我几支灵烛。”

“灵官大会历来是善渊观主持的，善渊观是太康门的下宗，城隍大人不好得罪，即便是受邀出席，也不会过多的干预，毕竟大人该得的不会少了去。”

不等钟上元说话，曹仲希又道：“赶真空道的人出去，不仅是善渊观的意思，城隍大人也有此意。因此这次比试，你们即便是做些手脚，善渊观和城隍大人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钟上元拱手谢道：“那还请曹掌司代我先谢过城隍大人了。”

曹仲希摆手道：“你先不用谢，你去查查城隍八司的各家掌司，当能一解你心中之惑。”

他说完这话，房中烛火虽然仍旧晃动，但已不见曹仲希的身影。

七月流火，博陵夏日里虽燥热，但也渐渐凉爽起来。

今日里是中元，家家门前都挂了灯笼。

玉带河之上也飘着各色的纸灯，恰今夜月色好，流水般的月华通透无比，并无半点阴氛，倒是祥和宁静。

钟上元站在善渊观门前向下看去，只见整个博陵城都尽收眼底，远方灯火点点，尤其是玉带河那处，灯火汇做长流迤逦而行，映衬天上明月，显得寂寥旷远。

见钟上元停在朱红大门的门口，绿渥轻声喊道：“公子？”

钟上元转身冲她一笑，跟上她道：“怎么？”

绿渥轻轻摇头。

他环顾四周，只见善渊观正殿大开，殿中供奉着的祖师塑像在合观灯火映照中流光溢彩。

比起苍柳观，善渊观就气派多了。光是前面的祖师大殿都是有苍柳观那么大，更不提后面沿着地势向上而建的经堂、厢房、静室了。

引着几人的小道童见钟上元左看右瞧的样子，面上略带自豪，特意指了指空中的飞灯：“这些都是观主和几位长老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的。”

他指着的是空中飞悬的琉璃灯，那琉璃灯在空中轻轻打旋儿，但动作轻微，且看着虽是毫无规律可言，但实则暗含阵势，全靠琉璃灯罩之中潜沉的灵机勾结这才悬天照明。

绿渥在他身边轻声道：“这善渊观中的道士确实有真本事。”

后面跟着的泉明道人并不懂这些，但他也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知晓这肯定不是那小道童说的小把戏，脸上堆笑恭维道：“小道长说的哪里话，这些若是小把戏那老道这一辈子岂不是修道都修在狗身上了。”

小道童听着这话虽然怪怪的，但随后便抛之脑后，毕竟他也是在夸善渊观不是，自己也与有荣焉。

挺了挺胸，小道童看这个老道士也觉得亲切了些，想着若不是他们是苍柳观的人，自己倒是不吝结交。

在善渊观中绕了几绕，众人面前视野突然开阔起来，那前面分明是一个断崖。

那小道童一边走一边道：“观中位置狭窄，林祖师怕各位同道拘束，因此将场地设在天上，几位且随我来。”

钟上元见他一步踏上悬崖之外，脸不红心不跳。果然那小道童方一踏步，便有一缕云气移来将他送了上去。

钟上元与绿渥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同样十分凝重，这分明不是元神真人能做到的。

意虚境虽然能观想化影为己所用，但不能用于他人，神定境界虽能将化影用于他人，但方才那缕云气分明不是神定境观想的化影，而是实物。

虽然这也有可能是借用灵宝之能，但众人缓缓向上，看到的那一片云台却分明昭示着这是地仙道君的本事。

那云台绵延纵横，远铺无际，其上还有透亮天光闪烁，显然不是灵宝能做到的。

钟上元斟酌语气，问道：“小道长，这般壮观的景象，想来你们林祖师怕是元神真人吧！”

小道童更显骄矜，昂头道：“元神真人算什么！我们善渊观可是太康山的下宗，林祖师是太康山的地仙道君！”

钟上元心中微凛，对着小道童又是一番恭维。

好在这云气极快，不多时众人已是到了云台之上，立时又有人迎上来，将钟上元等人带到一旁一处阁楼之上。

钟上元站在阁楼之上看去，方将这云中长台布局看清。

他之所在也是一座座阁楼连接而成，大致是围成半圆，而对面则是弧形长楼，上面一共放了十把长椅。

正中则是一圆形云台。

钟上元见对面云楼之上已是坐了些人，但最靠边的那处却是无人问津，此时人已是到的差不多了，四周阁楼之上，众人若有相识的，或是聚成一团窃窃私语，或是向着四周点头含笑示意。

不多时，除了那最左边上一把椅子上无人外，已是全坐满了。

只见坐在正中那须发皆白的老道敲了敲身旁玉磬，缓缓开口：“诸位道友，老道鹤孤，今次主持这灵官大会，还要多谢诸位赏脸。”

周围立时传来一片“哪里哪里”“荣幸荣幸”之声，那老道按了按手，道：“此次灵官大会原是为了划定灵机，只这次常英观要同苍柳观争台上这个位置，故而也请各位同道做个见证。”

“想来比斗的方式诸位也有所耳闻，老道便再多说一次，其一是为推星，其二是为改命，其三是为神念之争。”

“未免耽误正事，那这便开始吧。你们两方各派人手上场吧。”

一时间，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常英观那边和自己这边。

常英观那处共来了十几人，男女老少均有，反观自己这边，竟只有四人。

钟上元示意绿渥可以上去，却听闻常英观那边有人喊道：“不是说苍柳观只剩下师徒两个吗？这里又是哪里来的人？”

言外之意便是这两人是苍柳观搬来的救兵。

一时间四周众人亦是用古怪眼光瞧着他们，其中有人是上下打量着钟上元和绿渥，有人是用戏谑的目光看着泉明道人。

钟上元和绿渥不以为意，泉明道人是见惯了这种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倒是景素，昂首挺胸跟在泉明道人身后，倒是让钟上元心中夸赞。

钟上元冷冷望过去，一眼便看到那人是个中年胖道人，面皮白皙，旁的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那胖道人亦是回望来过，不让分毫。

钟上元对着对面云楼上鹤孤道长一礼，开口道：“鹤孤前辈，我常年在外修行，若不是我这师侄传信说有人想要谋夺我苍柳观基业，我也是断断不会回来的。这有名谱作证，还望前辈能主持公道。”

鹤孤不动声色，声音不见波澜道：“这事我自然知道，难为你赶了回来。倘若你们常英观有什么异议，不妨等赢了比试再说？”

常英观那人被哽住，又不敢去质疑鹤孤的话，只得忍气吞声下去。

绿渥立时飞身上台，常英观那边同样出了一人，是个青年道人，手中拿着两片玉色长板，想来是用来推星的法宝。

鹤孤敲了敲玉磬，当即空中飞下两道翠盈盈符光，各自落在绿渥和常英观那人手中。

鹤孤这才又开口道：“各自推算，到时自有评判。”

一旁众人看得却是无头无脑。

泉明道人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个比试法？”